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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苑路,陶瓷人的梦想驿站

陶瓷信息网2019-01-11 19:56:23

说起榴苑路,佛山的土著们难免会瞪着眼睛,迟疑地问道:“这是哪儿?”

的确,这条拥挤、狭窄的小街,在道路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盘根交错的珠三角城市并无特色,毫不起眼。

但在陶瓷行业,榴苑路的“大名”怕是无人无知,这条不足一公里的街道上,各大银行的分支机构鳞次栉比,东西南北风味的餐饮店星棋罗布,旅馆、酒吧、发廊、菜市场、图书馆等生活配套一应俱全……

繁华、嘈杂、拥挤、廉价,编织成榴苑路的生活图景,从全国各地汇聚于此的新陶瓷人,从这里开始起步,筑梦前行。

 

 

榴苑路是流动的,老租客迁离后,立马会有新租客搬入。   摄影/操儒冰

 

狭窄的街道、滞后的生活配套,以及陶瓷商贸产业在一水之隔的南庄镇愈加昌盛,榴苑路的繁华开始大打折扣,但仍令无数陶瓷人怀念、神往。  摄影/操儒冰

因陶而兴,因陶而聚

 

2009年春天,榴苑路街边的榕树肆意萌发新芽,发黄的叶子随着新叶的长出散落一地。街道上一间小杂货铺里,谢东正在为即将从深圳搬过来的大学同学大宇购置新的棉被和生活用品。

恰逢隔壁租户搬离,他迅速帮大宇抢下这间只有二十来平米的单间,对于刚刚开始来佛山打拼的两个年轻人,这样的临时住所再合适不过。

榴苑路前后不过八百余米,更确切点应该称之为“街”,街头从工商银行开始,正对着东鹏大厦,两边全是小商铺,涵盖餐饮、日用品、书店、文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陶瓷原料、设备商的门店。

大宇跟着大学同学谢东,住进了榴苑路街边的一栋出租楼。踏入房间的一瞬,大宇有点懵,房间既暗又小,勉强只能塞下两张单人床,本来就很小的窗户上,糊着一家陶瓷企业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XX陶瓷”。

对比之前在深圳有着大落地窗、大理石地面的办公室,佛山给他的第一印象又破又旧。

谢东一边帮他整理行李,一边介绍,xx陶瓷可是个大品牌,听说老板仅用了两年就买了房子”。大宇听后觉得有点意思,一颗原本不满与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想在这里闯出一番作为。

因为有谢东的协助与推荐,大宇找工作没费多大功夫,两人都在当时数一数二的品牌陶瓷企业工作。六点钟下班后,一道叫上几个同行,去他们常去的好又来、怡家湘菜馆。不管认识或是不认识,只要是卖砖的,大伙都能很快熟络起来,起初只有三两人一起吃饭,最后却成了七八人。

至于榴苑路为什么和陶瓷有着密切关联,大宇觉得大概是因为原来的陶瓷产业主要集中在离榴苑路较近的石湾,如鹰牌、东鹏等品牌厂家,早年的陶瓷产业发展迅猛,生意好做,像他这样从外地远道而来的年轻人都集聚于此,互相帮扶,为事业、为梦想拼搏。

当时的陶瓷行业相对封闭,招聘信息的发布也较为滞后,更多时候,都是大宇和同事们一起轮流面试,一圈轮下来,然后再互相交流,交换信息,什么企业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企业如何、薪资待遇等大家都了如指掌,大宇觉得更像是他们在面试企业。

黄昏时分,白天隐藏在周边出租屋里的小摊贩忙碌起来,想着尽早在街边能够寻一处人气较旺的“好地盘”,售卖衣服、鞋子、花草,本来就狭窄的街道此刻拥堵不堪。叫卖声、小饭馆里大厨挥动锅铲发出的撞击声、人群发出的嘈杂声汇成一片。入夜的榴苑路,依旧充满喧闹。

平日里,赵东和大宇会骑着自行车在京都酒店门口转悠,彼时,来佛山找砖的客户或是国外客商都会选择京都酒店为临时的落脚地,即使在酒店门口,也容易遇到意向客户。

这一点江俊深有体会,“一个地方形成产业集群,需要一定的历史沉淀。”比如石湾,最早石湾美术陶瓷厂坐落于此,而且佛山离香港较近,为技术人员去国外学习先进生产技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陶瓷研究所也恰好位于榴苑路街尾附近,八九十年代,整个广东省也只有此处能够进行样品检测。彼时,通信技术不够发达,交通不便,送样来检测的人往往需要在榴苑路住上一两天,等待检验结果。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更愿意去周边的石湾窑转转,榴苑路周边也就陆陆续续出现陶瓷化工、原料以及设备商的办事处,为他们提供服务,方便生意的开展,再加上隐觅于榴苑路两边的大大小小的出租屋,整条街道也变得热闹起来。

相比赵东、大宇,江俊1992年便来了佛山。当时,他在湖北从事无线电通信行业,客户设计的办公大楼图稿中有一款表面带有金属效果的瓷砖在当地很难寻觅,于是叫他帮忙寻找。

江俊先是回老家福建寻找,但只寻得样板,缺货。在查明该产品是由广东佛山鹰牌陶瓷生产的之后,他便来到佛山,入住榴苑路鲤鱼门京都酒店。据说,这在当时是佛山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一边吃饭一边还有乐队表演,无不诉说着榴苑路当年一派热闹的景象。

找砖一事还是未有结果,厂家当时不会直接卖给消费者,市场上也仅有样板,但因当时的陶瓷企业生产线不多,一款产品在生产一段时间之后便可能转产其他品类,订货也是件棘手的麻烦事。

虽然事情没办成,但这一次来到佛山的经历,让江俊看到了一个朝气蓬勃的行业,也为他日后成为陶瓷原材料供应商埋下伏笔。

 

二十平方米的梦想

 

谢文贤与谢东、大宇同一时期进入陶瓷行业,起初并不相识,但后来因为工作与生活上的交集,彼此发展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早期,谢文贤供职于箭牌企业,住在乐从,陶瓷人也经常因为人生方向的取决而感到困扰,后来工作变动后,他便搬去了榴苑路。

据老一辈陶瓷人回忆,从1998年前后开始,榴苑路便有了出租房,时至今日将近20余年,一代代陶瓷人从这里种下自己的梦想,随后又因事业和家庭的小有所成而搬离。未来无可预料,无论是成为企业家、还是知名职业经理人,抑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些人生轨迹都是从榴苑路中一间间二十平方米的格子间里开始萌芽。

初来乍到,这群年轻、青春的临时居民大多单身一人,带着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来到这里,相识于微识,却又离别于经年,这里似乎更容易拉近人与人的距离,但拼搏的年轻人内心仍固守着防线,不让任何人迈入。因此,这条路上会发生很多故事,有关爱情、友情,也有相互帮扶,当然也有矛盾,甚至打过架、红过脸。

榴苑路的原住民,大多依赖于出租房屋所得的租金生活,这里的出租房大多拥挤逼仄。谢文贤那时同妻子一起,以450元每月租下了一间二十来方的小单间,一张床、一个衣柜,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方便通行。

那张窄小的床,谢文贤和妻子并排躺着几乎不能翻身,否则将面临掉下床的风险。谢文贤性格喜静,平日里很少参与兄弟们组织的饭局或是打牌等娱乐活动,他更愿意和妻子吃完晚饭后去小雾岗公园散步,回来看会书。他经常感叹;“自己其实是同一代人中混的最不济的。”

作为北方人,谢文贤和妻子经常光顾榴苑路街边的一家馒头店,就着老干妈,为了节省开支,他们经常自己做饭,小小的灶台只能勉强摆下电磁炉和电饭煲,洗菜就在洗手间进行,洗完直接下锅炒,在这种状态下,他们生活了三年。

但历史的变迁不是一个人的变迁,而是一群人的变迁。像谢东、大宇、谢文贤这样的年轻人,在青涩的年纪,怀揣着梦想住在榴苑路,有的人后来成功了,有的人退出了,亦有的人仍循着以往的轨迹。

谢文贤的同学大学时期曾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经营一家美食店,毕业后便来佛山发展,先是做瓷砖销售,业绩不尽人意,后来索性退出陶瓷行业,在榴苑路街边开了一家小餐馆,延续大学时期的生意,或许是口味的偏差,生意并不是很好,每到饭点,周边餐馆都是满座,唯独他的店里只有两三桌。

半年之后,待谢文贤想起,想同妻子一同去光顾的时候,店面已经关门,至今都不知道店主去了哪里。

榴苑路是梦想启航之处,亦是梦想终止的地方。

或许大家曾经合租在一起,为了找工作东奔西跑,一起分担生活所带来的种种挑战,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或跳槽、或升职,大家都逐渐从彼此的生活中退出,奔向各自的轨道,将曾经的快乐、挣扎、困惑、忧伤都留在榴苑路。

 

“铁打的榴苑路,流水的陶瓷人”

 

有人说,很多人是透过榴苑路认识佛山,认识陶瓷行业,感受着人生道路上的冷暖起伏,这些背井离乡的年轻临时居民渴求热闹,渴求能够冲淡南国他乡文明带来的不适应,他们时常结伴而行,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闲聊,熟络的快,也分别得快。

在大宇居住的3年时间里,对面的租客已经换了七八拨,平均每个租客居住的时间多为半月或数月。

谢文贤清晰地记得,自己供职的第一家企业,在业内颇具名气,当年通过校招从自己的母校招聘了100-200名大学毕业生,除了人才自身选择的原因,私营企业配套制度不完善等因素,导致这批毕业生逐渐开始流动,人才的流动也引起榴苑路的这部分“临时居民”搬离此地,在工作地周边寻找新的住所。

除此之外,陶瓷产业的发展变迁也和榴苑路陶瓷人的流动有着密切的关系。20世纪90年代,与石湾仅一水之隔的南庄完成了第一轮产业扩张,同时,周边西樵、丹灶、小塘等地也大兴陶瓷业。直到21世纪,佛山周边河源、清远、肇庆等地陶瓷产业开始蓬勃发展,并逐步向山东、江西、四川等地扩散。产业转移分流了大量的人才,榴苑路陶瓷人的流动性也逐渐加大。

但榴苑路没变,变的是氛围。

2000年,江俊再次来到佛山。彼时信息依旧闭塞,通信不便,国内互联网发展才刚刚起步,很少有人会想到去网上寻找信息或是发布信息,那个年代,会用电脑的人也不多,因此,榴苑路也就成为了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

“业务开拓用的是最笨的传统办法。”江俊回顾说,方法是去邮电局买本电话薄,坐着公交车将南庄、狮山等路线从头坐到尾,路上看到什么地方有陶瓷厂便会用笔记下,回来之后通过114查到企业的电话号码,再预约上门。

后来,为了更加方便业务的拓展,江俊买了辆摩托车,但因为初来乍到,对佛山的路线并不熟悉,也不像现在有手机导航,唯一的导向就是一张地图。“那时的南庄环境很差,空气污染也很严重,转一圈回来,摘掉墨镜,只有两个眼眶是白的,脸上全是灰尘。”他笑自己滑稽的样子,“就像刚逃难回来。”

后来,他想了个笨办法,先坐公交车熟悉线路,找到目的地后,下次自己开摩托车前往。凭着一辆摩托车,一张地图,江俊将业务范围扩展到了高明、三水。

彼时的榴苑路,更多是信息技术的交流,而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及产业转移,使得这群临时居民的日常出行极不方便。早期因为产业集中,上班地离居住地不远,交通工具主要以公交车和自行车为主。而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宇经常能听到周边的人聊起,“谁又买车了,谁又去提车了。”

车辆越来越多,榴苑路变得愈发拥挤。

谢东对这一变化有着深刻的感触。2010年前后,榴苑路农业银行门口那段不足200米的主干道,眼看就要到家,但就是堵着难以前进。”一辆辆汽车如同火柴盒子,在原本就狭窄的路面上缓缓挪行。直到2010年,为了治理交通拥堵,才在路口安装了红绿灯。

车多了,引发的连锁问题是,榴苑路周边的配套跟不上。没地方停车,也成了令谢东头疼的事情,“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好车位,晚了就得另想办法。”

与此同时,南庄绿岛湖、紫南商贸城、吉利广场、华夏陶瓷城等地周边的配套逐渐发展起来,吃、住、行便利许多,租金也不高。相比之下,榴苑路的优势已不再。

 

“老去的年华,褪不去的记忆”

 

如今,谢东、大宇、谢文贤都已经搬离榴苑路,他们中有人买了房子,有人换了环境更好的居住地。

但最难忘的,还是在榴苑路一起渡过的青春时光——境遇相似的一群年轻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追逐梦想。熟悉的湘菜馆已经易主,街边的商贩换了一波又一波,曾经热闹的街景不复存在。

大宇后来遇见了他的妻子,两个人在榴苑路继续生活,直到孩子出生。那时大宇已经从租一个小单间变成了租三个小单间。再后来,两口子又在佛山买了房,“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搬进新家后,大宇的妻子还是习惯在榴苑路的生活,她用了一年时间来调整。对于一个家庭主妇而言,榴苑路相对便利,买菜、吃饭都很方便,买完菜可以顺便带着小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日子虽平淡,房间虽拥挤,但却很真实。

如今,大宇已过而立之年,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事业蒸蒸日上,但依旧忘不了出租屋里用海报糊住的窗户,无数个和同行把酒言欢的夜晚,以及榴苑路的小书店……直到现在,觉得工作压力大或是烦躁的时候,他都会去榴苑路走走,然后感叹:“现在也挺好的”。

搬离榴苑路之后的几年里,谢东仍清晰地记得,那家当年常去的湘菜馆,像西餐桌一样的方桌和绿色的桌布,“那时能去湘菜馆吃几顿饭很是奢侈”。他时常想,趁湘菜馆还在,再去吃一顿,除了回忆中的味道,更是回忆中的氛围——榴苑五街14403,这个仅二十平米左右的房子是他来佛山的第一站,觥筹交错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直到现在,谢东有一个习惯仍未改变——去榴苑路买烟。那家他多年一直光顾的小店,不光是因为价格便宜,那淡淡的烟草味里,仿佛能够看到青年时的自己,记忆糅杂往日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无限翻涌。告别了榴苑路逼仄的街道和拥挤的出租房,却无法告别曾经的追逐、坚持、压抑与挣扎。

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射,透过榴苑路街边榕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街道上,谢东重新回到了榴苑路,这一次,他不再是租客,耳塞里飘出的歌词又将他的思绪勾回到从前——“那个夏天,背着简单的行囊,自己一个人走在榴苑路上,人来人往何处是尽头,我到处寻找栖息的空间,那只有二十来平米的房子,住着和我一起奋斗的兄弟……”

  (文中谢东、大宇、谢文贤为化名 陶瓷信息 冯若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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